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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报道，长期以来，法律学者一直在争论“宪政危机”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如今，许多人认为，美国正面临一场关键考验，因为特朗普正在挑战行政权力的边界。
没有普遍公认的“宪政危机”定义，但法律学者普遍认同一些特征。通常，这种危机源于总统对法律和司法裁决的公然无视。这并非是非对错的简单二元问题，而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可以不断积累，一旦开始，就可能变得更加严重。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院院长厄文·切默林斯基表示，宪政危机有时可能非常明显。
“我们现在正处于宪政危机之中，”他在星期五表示。“特朗普总统任期的前18天，就已经发生了许多违宪和非法的行为。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他列举了一些特朗普被指控的非法行为，包括撤销出生公民权、冻结联邦资金、关闭政府机构、撤换其他机构领导人、解雇享有公务员保护的政府雇员，以及威胁因政治观点驱逐某些人。
切默林斯基表示，这只是一小部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系统性地实施违宪和非法行为，就会导致宪政危机。”
几位法律学者指出，当前局势的特点在于大量混乱的行政行动，这些行为共同构成了对总统权力的全新、激进解读。
然而，这些行动的数量和速度可能会压倒司法体系，难以进行冷静和审慎的审查。
尽管对特朗普行动的法律挑战最终可能会在数周内抵达最高法院，但目前他尚未公然无视下级法院暂缓其部分政策的裁决。
因此，他是否会公然违抗最高法院的裁决，仍然未知。
“目前还不清楚，政府是否会像对待国会和宪法那样，对法院表现出同样的蔑视，”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院教授凯特·肖表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但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
星期天，副总统万斯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强硬言论，表示：“法官无权控制行政机构的合法权力。”
肖表示，与法院的冲突只会加剧已经存在的宪政危机。她说：“新政府的一些行政命令和其他行政行动明显违反了国会制定的法律。此外，政府的早期行动似乎是刻意表现出对核心宪法价值的最大程度蔑视——包括权力分立、言论自由，以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斯坦福大学法学教授帕梅拉·卡兰指出，宪政危机并不一定要源自联邦政府各分支之间的冲突。
“当美国总统完全不在乎宪法的规定时，无论国会或法院是否反对特定的违宪行为，宪政危机就已经存在了。”她说。“迄今为止，尽管历任总统可能会做出某些违宪行为，但我从未感觉到有哪位总统会认为宪法基本上毫无意义。”
无论如何，法院可能既不愿意、也没有能力对此作出有效反应。当前事态发展如此迅速，即使最高法院最终作出裁决驳回特朗普的主张，也可能为时已晚。
例如，如果美国国际开发署或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已经被解散，没有任何法院裁决能够重新建立。
当然，在许多情况下，最高法院由六名保守派大法官占多数，他们可能会接受特朗普的观点。例如，最高法院在7月作出的裁决，为特朗普提供了全面的刑事豁免权，并认同了一种极为扩张的总统权力观，这无疑进一步助长了他的胆量。
这些大法官中的多数人可能会支持特朗普的立场，即总统有权自由解雇独立机构的领导人。然而，法院可能会先行作出一个显眼的判决反对特朗普，以展示自身的权力和独立性。
例如，特朗普指示官员拒绝给予移民子女公民身份的行政令，与宪法的传统理解及法院的先例明显相悖，可能成为法院用以反驳特朗普的理想案例。
这样的裁决还有一个额外的优势：很难被无视。
自成立以来，最高法院一直谨慎地避免作出可能遭到直接违抗的裁决。
“这让我想起马伯里诉麦迪逊案，当时政府甚至没有出庭为自己的立场辩护，这强烈暗示会无视任何不利裁决。”弗吉尼亚大学法学教授阿曼达·弗罗斯特表示。
她指出，在那个案件中，即便法院裁定托马斯·杰斐逊政府的行为违法，法院仍然巧妙地措辞其意见，以避免要求行政部门必须执行该裁决。
自1803年此案裁决以来，最高法院的地位和权威已大幅提升。
然而，弗罗斯特教授表示：“如果共和党控制的国会拒绝对行政权力扩张进行制衡，那么最高法院在捍卫国会制定的法律方面，可能也会陷入困境。”
卡兰教授表示，她担心法院可能会站在特朗普一边，仅仅是因为害怕他会无视不利于他的裁决。
“如果法院为了维持权力的‘表象’而放弃履行自身责任，那只会让宪政危机进一步恶化。”她说。
事实上，特朗普已经无视了一项最高法院的裁决。上个月，最高法院裁定支持一项由国会以压倒性两党多数通过的联邦法律，法律要求TikTok必须被出售或被禁用。
然而，特朗普却命令司法部暂缓执行75天，并援引自己对“美国国家安全的独特宪法责任”作为理由。
无视最高法院裁决的情况并非闻所未闻。例如，在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1954年）裁决后，南方各州多年来拒绝执行这一禁止公立学校种族隔离的决定，采取了后来被称为“大规模抵抗”的策略。
如今，布朗案几乎被普遍认为是宪法史上的伟大成就。但当时，为了执行这一裁决，总统艾森豪威尔不得不派遣第101空降师前往阿肯色州小石城，护送黑人学生通过愤怒的白人暴徒的包围。
并非所有总统都对最高法院的裁决给予同样的尊重。
1832年，安德鲁·杰克逊总统拒绝执行一起涉及佐治亚州与切罗基民族冲突的最高法院裁决。据传，他曾发表了一句可能是杜撰但影响深远的评论：“约翰·马歇尔已经作出了裁决，现在让他自己去执行吧。”
在上周末之前，万斯就曾表示，特朗普应该无视最高法院的裁决。在2021年的一次采访中，他说特朗普应该“解雇每一名中层官僚、每一位行政机构的公务员”，并“用我们的人取而代之”。
他还道：“当法院阻止你时，就像安德鲁·杰克逊那样，站在全国人民面前说，首席大法官已经作出了裁决，现在让他去执行吧。”
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在去年12月的年度报告中特别提到了此类威胁。
“每一届政府都会在司法体系中遭遇失败——有时涉及行政或立法权力，或其他重大问题。”他写道，“然而，在过去几十年间，无论裁决是否受欢迎，政府都会遵从法院的判决，从而避免了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出现的宪政僵局。”
“然而，近年来，”罗伯茨继续写道，“来自政治光谱各方的民选官员，都开始公开讨论无视联邦法院裁决的可能性。这些危险的言论，无论出现频率如何，都必须坚决抵制。”
这一观点得到了许多支持者的认可，尽管有些人加上了限定条件。
保守派法律评论员艾德·惠兰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如果总统公然无视联邦法院作出的合法有效裁决（未被搁置、仍在生效，并属于法院无可争议的管辖范围内），那将是极其严重的问题。”
但仅仅考虑个别的司法冲突，可能已经不再适用于当前局势。
“政府对法律障碍的攻击，可以被视为试图建立测试案例，以通过诉讼获得最高法院有利裁决。”鲍勃·鲍尔和杰克·戈德史密斯在他们的《行政职能》通讯中写道。“但典型的测试案例是针对特定的法律条款或法院判例，经过精心策划，并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一定的法律依据。”
戈德史密斯是哈佛大学法学教授，曾在小布什政府的司法部任职。鲍尔则是奥巴马政府的白宫法律顾问。他们长期研究宪法第二条（即关于总统权力的规定）。
他们指出，特朗普的行政命令在某些方面确实呈现出测试法律理论的特征，“但从整体上看，这些举措更像是一项更广泛的计划，即通过蔑视法律的方式，在实践中召开一场‘微型宪法大会’，以全面‘修订’宪法第二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