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三位共和党总统工作过的保守派基督徒彼得·韦纳,在大西洋月刊上写道,如果特朗普再次赢得总统大选,保守主义将无家可归,至少在一代人的时间里,保守主义将成为一种没有政党的哲学。
一些人认为,不投特朗普的票已是件糟糕的事,但把票投给被称为“旧金山民主党人”的哈里斯,则更是背叛,是对保守主义不可接受的叛变行为。任何真正的保守派都无法为之辩护。
然而,这种看法是错误的,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
哈里斯和保守派没什么联系。毕竟,她是终生的民主党人,在2019年的总统竞选中,她将自己定位为进步派的代表,提出了一些我认为从幼稚到有害的政策立场。
不过,情况比这更为复杂。
在担任参议员之前,哈里斯曾在旧金山担任地方检察官,随后成为加州总检察长。她的履历总体上是务实且温和的。美国民主行动协会全国主任唐·库斯勒指出,哈里斯的记录“会让许多自由派,尤其是加州的同事们感到愤怒或至少翻白眼”。
进步派与总统拜登的关系比副总统哈里斯更为密切。《华盛顿邮报》报道说,进步派担心,如果哈里斯上台,他们将失去在西翼的独特渠道。
众议院的温和派组织新民主联盟表示,他们是众议院内与哈里斯立场最接近的派系。
在2024年的竞选期间,进步派对哈里斯的表现并不满意,因为她放弃了之前一些自由派立场,例如反对水力压裂、非刑事化非法越境以及结束私人医保业务。
哈里斯在竞选最后阶段选择了与利兹·切尼等人同台,而非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尔特斯。
她强调了对乌克兰与俄罗斯战争的支持,并因对以色列的支持而可能失去密歇根州的部分支持。
在竞选中,哈里斯透露自己拥有一把格洛克手枪,表示愿意在内阁任命一位共和党人,并明确宣称自己是“资本主义者”,追求“务实”的解决方案。
她的经济重点是为中产阶级提供税收优惠,并创造小企业发展机会。
《华盛顿邮报》指出,她的经济计划中几乎没有列入自由派的“愿望清单”。进步派团体表示,他们在左翼选民中发现了明显的“热情缺失”。
当然,说哈里斯是保守派的拥护者,或者把她描绘成极左自由派,都是不准确的。
她两者皆非,如果当选总统,她极有可能在多数问题上采取中左立场来执政。
支持哈里斯并非出于对她的全面认可,而是因为她的对手特朗普对保守主义构成了更根本的威胁。
特朗普以一种任何民主党人都无法做到的方式,从内部改变了共和党,背离了保守主义的核心信条。
他的目的并非“保守”,而是“破坏”。在性格和其他方面,特朗普更像雅各宾派而非保守主义者,他对共和党的改造程度超越了现代任何一位美国政客的影响力。
从性格方面开始,共和党曾经高度重视政治领导人的品格,尤其是总统的品格。
共和党曾认为总统严重的不端行为,会对年轻人产生负面影响并腐蚀社会文化。
1998年,当时的总统克林顿陷入性丑闻时,南方浸信会——一个以保守派为主的宗教组织,通过了一项决议,表示宽容领导人的严重错误会损害社会的道德,并可能招致上帝的惩罚,并呼吁美国人要选出那些诚实、品行纯洁、道德高尚的官员和候选人。
然而,近十年来,共和党,尤其是白人福音派,却拥护了一位有重重污点的领导人:一位被指控为重罪犯、公司犯有银行、保险、税务和慈善欺诈的商人;一位性侵犯者曾支付封口费;一个嘲弄阵亡士兵、战俘、金星家庭(Gold Star families,那些在军队服役的亲人因公牺牲的美国家庭。这个称谓源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传统:当美国家庭的成员在战斗中牺牲时,他们会在家中悬挂带有金色星星的旗帜,以纪念牺牲的亲人和残疾人)的人。
在特朗普的领导下,“家庭价值”不再是共和党的核心,而是成为了一个道德上的畸形展示。
在政策上,特朗普也对共和党进行了深刻改造。
由于特朗普的影响,共和党在全国层面事实上变成了支持堕胎选择权的政党。《纽约时报》的大卫·弗伦奇指出,特朗普的行动导致了反堕胎运动“政治崩溃”。
在经济方面,特朗普自称为“关税之人”,还计划对中国进口产品征收超过60%的关税。
此外,特朗普推崇裙带资本主义,重视与政界联系紧密的个人和企业的利益。
多代共和党总统曾提出改革福利计划,以防财政灾难。但特朗普却相反,多次强调福利计划不可触碰。
担任总统期间,特朗普利用行政命令绕过国会,放大联邦政府的权力,而不是缩减。
他的政策增加了4.8万亿美元的非疫情相关债务,而拜登仅增加了2.2万亿美元。
根据《华尔街日报》对50位经济学家的调查,65%的经济学家认为特朗普的政策会对联邦赤字施加更大的上升压力,68%认为物价上涨的速度在特朗普执政下会比哈里斯快。
在移民政策上,特朗普也与前任共和党总统的立场大相径庭。
以往的共和党总统赞扬移民的多样性和贡献,强调美国的“熔炉”传统。而特朗普则大幅削减了合法移民,包括高技能外籍工人的临时签证和难民接收,并计划撤销部分移民的法律身份。
他称美国为“被占领的国家”,并表示将重新实施对部分穆斯林国家的旅行禁令。他的言论有时甚至使用了极端的语言,将跨境移民妖魔化,认为美国的国家认同不仅仅基于某些理想,而是建立在种族和宗教背景之上。
在外交政策方面,特朗普与现代保守主义的立场最为背离。
里根对苏联持坚定的反对立场,而特朗普则对包括普京、习近平和金正恩在内的独裁者表现出高度的钦佩。特朗普对乌克兰与俄罗斯战争的态度冷淡,甚至可能暗中支持普京。
里根支持北约,而特朗普却批评北约,并有可能在第二任期退出联盟。
特朗普甚至称赞了中国对维吾尔人的迫害。
偶尔,特朗普在某些方面会表现出保守主义立场,例如法院任命,但这通常出于政治利益,而非真正的信仰。
特朗普本质上是一个民粹主义者和煽动家,破坏机构、鼓动不满情绪,他通过激化愤怒将人们推向其最黑暗的一面。而他更超越了传统保守派,成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现象。
这些批评特朗普的声音,并非来自民主党策略师,而是曾与他共事的高层官员,包括曾任特朗普幕僚长的退役将军约翰·凯利、担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退役将军马克·米利,以及前国防部长马克·埃斯珀。
埃斯珀称特朗普具有“法西斯倾向”,并认为他“不适合担任公职”。此外,另一位前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也表示赞同米利的评估。前国家情报总监丹·科茨则表示,他怀疑特朗普可能被普京勒索。
历史学家罗伯特·帕克斯顿是美国研究法西斯主义的专家,起初他不愿将“法西斯”一词用于特朗普,认为这个词过于有毒,也被滥用了。
但2021年1月6日国会骚乱的事件改变了他的看法。帕克斯顿告诉《纽约时报杂志》撰稿人伊丽莎白·泽罗夫斯基,“转向暴力的行为如此明显、公开且刻意,以至于不得不改变看法。这显然需要新的语言,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全新的事物。”
在特朗普支持者暴力冲击国会后不久,帕克斯顿在《新闻周刊》上写道,“特朗普公开鼓励通过暴力推翻选举,已越过了红线。这个标签现在不仅可以接受,甚至是必要的。”
帕克斯顿还提到,特朗普煽动暴民威胁要绞死自己的副总统,几乎决定在华盛顿街头部署1万名现役军人镇压抗议者,还邀请敌对外国势力干涉选举,甚至胁迫盟国寻找竞争对手的黑料。此外,特朗普威胁检察官、法官及其家人,将政治对手称为“害虫”和“内部敌人”,并称国会骚乱的入狱者是“伟大的爱国者”。他还呼吁“终止”宪法部分条款,暗示米利应因“叛国罪”被处决。
尽管特朗普的支持者对“法西斯”标签感到愤怒,但他们无法抹去特朗普的言行。而共和党想要恢复理性、回归保守主义,就必须摆脱特朗普的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保守派不同意哈里斯的政策,他们也应投票给她。
哈里斯的当选是打破特朗普对共和党控制的唯一机会。
我的一些熟人表示,他们蔑视特朗普,却因政策分歧而不愿投票给哈里斯。
我对他们的回应很简单:她曾对水力压裂的立场可能糟糕,但法西斯主义更糟糕。
她的任何政策立场可能都不理想,但法西斯主义更为可怕。
一位朋友告诉我,他不会投票给哈里斯或特朗普。他认为如果特朗普赢得第二个任期,他可能会把注意力更多放在高尔夫上,而不会动用国税局、联邦调查局等机构打击政治对手。
换句话说,他的意思是让我放松些。尽管特朗普在道德上是个灾难,但他不会真的兑现那些极端威胁。
我认为,当竞选公职的人鼓吹政治暴力,有长期违法记录,追求权力的方式带有虚无主义倾向,试图阻止和平权力交接,并使用法西斯主义语言表达报复决心时,最好还是相信他们的言辞。
如果特朗普再次当选总统,将导致保守主义无家可归,变成一种无党派的理念,这种局面可能会持续至少一代人。
而对美国这个共和党宣称热爱的国家,造成的损害将是难以估量的,甚至可能无法逆转。
局势如此严峻。
哈里斯当选总统未必是保守主义的最佳结果,但她将阻止保守主义面临的最坏局面,更重要的是,避免美国遭受更大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