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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时报报道说，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开始一项秘密任务的三个月前，一个美国所称的中国间谍气球飞越美国大陆，导致美中关系跌至自1979年建交以来的最低点。
2023年5月10日，沙利文飞往维也纳，举行一场极其重要的会议——这场会议以与奥地利首都历史声誉相符的秘密方式进行。他此次访问是为了会见王毅，这位资深中国外交官在2023年1月成为中国最高外交政策官员。
在握手和集体拍照之后，两国团队在帝国酒店开始了一系列会谈，持续了两天，共计超过八小时。这只是几次美中全球秘密会晤中的第一次，之后的会谈地点还包括马耳他和泰国。
这种沟通方式被称为“战略渠道”。
周二，沙利文将抵达北京，与王毅进行新一轮会谈，这将是他首次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的身份访问中国。
在两国关系紧张的时期，这一渠道在管理美中关系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美国官方称，在全力关注与中国的竞争，而北京在世界地位问题上时而表现出极大的自信，时而表现出偏执的背景下，这一渠道已成为缓冲器，帮助减少两国误判的风险。
尽管这条秘密外交管道并未解决中美两大超级大国之间的根本问题，但亚洲协会政策研究院的中国问题专家罗瑞·丹尼尔斯表示，确实有助于双方更好地理解对方的立场。
“它在短期稳定、传达底线以及预览可能对对方造成损害的行动方面非常成功，”她说。
根据与美中官员的访谈，金融时报能够详细描述这条外交渠道的形成及运作。
在维也纳的谈判中，气氛已经非常紧张。气球事件只是让中美关系陷入困境的众多事件之一。中国对美国半导体出口管制感到愤怒，而华盛顿则对中国似乎在支持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感到愤慨。
还有美中关系中最敏感的话题，中华民国实际控制下的台湾。近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加了台湾周围的军事活动，引起美国担忧。与此同时，美国对台湾的军售和军事训练也激怒了北京。
2022年8月，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成为25年来首位访问台湾的美国众议院议长。中国作出了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作为回应，并首次向台湾附近发射了弹道导弹。
会谈包括在萨赫尔酒店举行的晚宴。萨赫尔酒店的客人曾包括美国总统肯尼迪、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还有间谍小说《第三人》的作者格雷厄姆·格林。
一位美国官员告诉《金融时报》，“杰克的思路基本上是，我们必须综合以往的一切，并问一个问题，‘好吧，我们如何真正设定一个让我们走向稳定轨道的路径’，同时坚持我们认为符合自身利益的行动。”
之所以在维也纳，是因为这个城市在地理上位于华盛顿和北京之间的中点，而且是一个官员们可以低调会面的城市。
“这有点像间谍片，”第二位美国官员说。
考虑到维也纳长期以来作为间谍避风港的声誉，这一选择也很有趣。
“我确信酒店里还有很多其他人，”官员笑着补充道。
双方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内，这样更有利于保密。
“这非常简朴。你飞来，驱车到酒店，进入房间，然后在那里坐上好几个小时，”第一位美国官员说。“没有什么时间在维也纳、马耳他或曼谷闲逛……这是看世界最不光鲜的方式。”
毕竟他们来维也纳并非为了观光，任务是尝试稳定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六个月前，拜登和习近平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的G20会议上同意建立一条战略管道。他们希望为这段关系“设置一个底线”，防止进一步恶化。
但在几个月内，气球事件使计划脱轨。
维也纳是尝试第二次重启的机会。但是否会成功并不确定，部分原因是几个月前在慕尼黑，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与中国外长王毅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愤怒交锋。
“我们不确定中国是否会答应，”第二位官员说。
这条管道旨在促进深度讨论，这在高调访问期间很难进行。华盛顿过去也曾使用国家安全顾问执行敏感的中国相关任务，例如1989年天安门事件后，老布什曾派遣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前往北京。
维也纳的会谈安排包括晚宴，双方各有四名官员参加，以创造一个能够让核心人物进行真正讨论的环境，而不是单纯交换谈话要点。
会谈中也有一些轻松时刻。
“我们会谈到旅行、体育之类的话题，”第一位官员说，但他强调，这些话题“不会持续太久”，以强调会谈的严肃性质。
这种较少脚本化的对话似乎起到了作用。
“看到双方放下谈话要点，进行深入的哲学战略对话，这是相当罕见的，”第二位美国官员说。
双方进入会谈时，各自都有一份经过精心准备的战略问题清单，打算进行详细讨论。一位中国官员表示，王毅利用在维也纳、马耳他和曼谷的会晤，强调了三个主题。
他的主要信息是，中国视台湾为最重要的问题，这是绝不应被跨越的“红线”。
“他表示，台湾独立是两岸和平的最大风险，也是中美关系的最大挑战，”一位中国官员说。
中国将美国与台湾的接触视为对内政的干涉。但在一场微妙的平衡中——这一点在公开场合并未提及，中国理解华盛顿比北京有更大的能力影响台北。
中国官员表示，战略渠道使得王毅和沙利文能够以“非常坦诚”的方式讨论台湾问题。
例如，据第二位官员透露，在维也纳会谈中，沙利文强调华盛顿并不想挑起战争。
“我们并不想把中国拖入一场关于台湾的冲突。事实绝非如此，”这位官员道，并指出北京对美国的意图变得“相当疑心重重”。
凸显这一偏执的是，几周前，习近平曾告诉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美国正试图引诱中国攻击台湾。
“‘美国在台湾问题上玩火’的基本观点，仍然是他们思维的核心特征，”第一位美国官员表示。
除了台湾问题之外，根据中国官员的说法，王毅还重点传达了另外两条信息。他拒绝了美国将两国关系定义为“竞争”的表述，并强调中国反对美国的出口管制。
沙利文努力让王毅理解新的现实——即两国确实处于竞争状态，但这不应排除合作的可能性。
“这对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转变，”第二位美国官员说。“他们希望将关系明确界定为我们要么是伙伴，要么是竞争对手。”
今年1月，王毅在曼谷与沙利文进行了新一轮会谈。据一位美国官员透露，王毅在会议上重点关注了两个问题：经济、技术与安全的交集，以及台湾问题。
中国官员表示，中国不接受这一论点，“王毅非常清楚地解释说，你不能一边进行合作、对话和沟通……一边又削弱中国的利益。”
虽然王毅未被说服，但维也纳的会谈为重启奠定了基础。这为布林肯在当年6月访华以及其他高层互访铺平了道路。
2023年9月，维也纳会谈四个月后，沙利文与王毅在马耳他举行了另一场会议。
马耳他是另一个具有历史意义且低调的地点，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美国总统老布什与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曾在此会晤。
马耳他会谈更加引人注目，因为在时任外长秦刚神秘下台后，王毅重新担任了外长一职，同时保留了更高级的职位。
但他和沙利文的重点，是商讨如果习近平决定出席11月在旧金山举行的APEC论坛，如何促成拜登与习近平的会晤。
“马耳他的会谈主要是为了确定旧金山峰会的目标，”第一位官员说。
他们讨论了峰会可能达成的协议，包括美国解除对中国政府法医科学研究所的制裁，作为中国打击用于制造芬太尼化学品出口的交换条件。他们还讨论了恢复在佩洛西访台后中国关闭的军事对军事交流渠道，以及建立人工智能对话。
尽管在美国对中国帮助俄罗斯重建国防工业基地等问题上的讨论很激烈，但双方似乎都准备好向前推进。
“维也纳和马耳他帮助中美关系回到了巴厘岛共识的轨道上，”一位中国官员说，指的是2022年11月拜登与习近平达成的稳定两国动荡关系的协议。
他们同意王毅在10月访问华盛顿，在那里他会见了拜登，并与沙利文在白宫对面的布莱尔大厦坐下来，敲定旧金山会议的最终细节。
围绕峰会的安排非常紧张。在某个时刻，中国方面变得焦躁不安，因为习近平住宿酒店房间内的防弹玻璃面板，比预期花费的时间更长。
最终，峰会顺利进行，拜登与习近平在伍德赛德的菲洛利庄园举行了四小时的会谈。双方似乎都对此次会谈感到满意，因为马耳他会谈中的主要构想得以实现。
“尽管经历了一个相当艰难的春天，我们还是收获了三个相当坚实的成果，”第二位美国官员表示。
但并非所有人都对达成这些成果的过程感到满意。在华盛顿，拜登受到了共和党的抨击。时任众议院中国委员会主席的麦克·加拉格尔在2023年6月表示，拜登正在陷入“僵尸接触”的陷阱。
“一些人对我们进行了批评，”第一位美国官员说，但他认为这一渠道为通往旧金山峰会铺平了道路，从而为拜登提供了一个直接向习近平表达关切的关键机会。
其他参与者说，在采取竞争性行动时增加外交接触非常重要。
曾参加与王毅会谈的前国家安全委员会官员拉什·多西表示，向中国解释美国的行动——以及不采取的行动——非常重要，“外交是澄清误解、避免升级和管理竞争的方式。实际上与竞争并不矛盾，而是任何可持续竞争战略的一部分。”
旧金山峰会两个月后，王毅和沙利文在曼谷再次会晤。第一位美国官员表示，王毅关注两个问题：经济、技术与安全的交集，以及台湾问题。
沙利文告诉王毅，虽然中国对美国的技术出口管制感到愤怒，但应考虑自己的政策，并用“存量与流量”的类比来解释。然而，中国官员表示，王毅坚称美国试图通过“狭小的院子，高墙”的出口管制策略来遏制中国的经济崛起。
“技术是他们的优先事项，”第一位美国官员说。“他们不接受他们所看到的技术关系安全化的基本前提，因为他们认为这基本上是关于核心经济和创新，而不是国家安全。”
在曼谷会谈中，沙利文再次提到中国对俄罗斯的支持问题。第一位美国官员表示，中国采取了一些小措施来应对这些关切，但“总体走向并不理想。”
亚洲协会政策研究院的丹尼尔斯表示，这条外交渠道在解决美中之间依然存在的重大分歧方面所能做的有限，“尚未成功地在两国国内建立支持，以追求一种根本上不那么对抗的关系。”
尽管存在许多分歧，双方都表示这一渠道是有价值的。
一位中国官员表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制，发挥了建设性的作用，并使得重要的台湾问题讨论得以进行。
在一段时间内，台湾问题的温度有所降低，而一些专家担心美国和中国可能走向冲突。虽然中国大陆拒绝排除对台动武的可能性，与美国的冲突也不能完全排除，但这种接触目前让美国在欧洲和亚洲的盟友松了一口气。
美中官员表示，这一渠道成功的原因之一是参与人员的性格。拜登政府高层官员与中国同行的第一次会晤——2021年在阿拉斯加，曾爆发了激烈的公开争执，当时王毅的前任杨洁篪与布林肯对峙。
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一点，中国官员表示他们更愿意与沙利文打交道，尽管他们认为他态度强硬。
美国同样更喜欢王毅，而不是他的前任杨洁篪，后者被昵称为杨“老虎”，而王毅并不咄咄逼人。
第一位美国官员表示，王毅虽然会坚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他更注重确保沙利文理解中国的立场，而不是为了辩论而辩论。
他打趣道：“杨洁篪是另一种类型的人。”
这与沙利文的目标契合，他的重点是确保双方相互理解，以避免可能导致关系中更难以管理的动荡和潜在冲突的误解。
沙利文告诉《金融时报》，他并不幻想这一渠道会说服中国改变其政策，但他强调，这一渠道在帮助美中关系的动态转变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你能做的就是了解他们的政策，了解我们的政策，然后努力管理它，以便我们能够采取必要的行动并保持关系的稳定，”沙利文说。“我们已经成功地实现了这两个目标。”
